唐橘子

挑尽春风，去看四海潮生。

【凡英】借我（14—17）

久等了

14/

下飞机的时候，方一凡想，南京真的是个有魅力的城市。

他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，夜幕笼罩，城市灯火通明。他又一次感受到有种情绪在冲击着他的心脏，说不清道不明，这是南京带给他的。

南京的魅力倒不是说让他觉得多么的着迷，而是每次来到这儿那种自然而然让他觉得放松的熟悉感。这次他是因为演出来这儿，距离上一次已经有快一年的时间了。

方一凡到了酒店，交代了洛洛一些明天演出相关的事就让她去睡了。回到房间还没歇两分钟，电话就进来了。方一凡看了眼来电显示，是陌生号码，微微皱了下眉。这是他的私人号，按理说只有家人朋友才知道，这些年他隐私保护的挺好，如果是粉丝之类的应该是查不到的。在接和不接之间犹豫了一会儿，方一凡划了下手机接通了。

对方先开了口，是个女声：

“刚才怎么没接啊？刚到南京？”

方一凡愣了两秒，又看了眼手机。

“……王一笛？”

“别怀疑啦，是我。”王一笛语气轻快地应道，“怎么了，一阵儿没见连我声都听不出来了？”

“那哪能啊，我还是很敏锐的。就是……我记得我有你号码啊？”

“手机没电了，只好用助理的打。”那头顿了顿，又说，“你还没回答我啊，你到南京了吧？”

“刚下飞机，”方一凡打了个哈欠，“什么事儿啊王大美女？你要还我钱？”

“我什么时候欠过你钱了？”王一笛在电话那头翻了个白眼，“我明天呢去南京参加活动，这不听说你要在那边演音乐剧吗，约你出来吃个饭。时间看你的，地址我一会儿发给你。”

“这就决定了？”方一凡哭笑不得地说，“我万一没时间你不就失算了？”

“你这是多忙啊，吃个饭的时间都没有？就这么定了，我也不打扰你休息了——明天见。”说完那头就挂了电话。

方一凡回忆了一下，上次见到王一笛大概是去年年底了。和他不一样，王一笛大学毕业后就一路走得顺风顺水，兢兢业业拍戏，稳稳当当圈粉，该上的综艺上，该营销的营销，公司不算力捧她但也没有什么亏待冷落。前年她离开了公司自己开了工作室，那一整年她的作品也特别多，曝光率直线上升，年底拿了好几个奖，目前来看是仍处于上升期但非常有前景的演员。也因此王一笛一直很忙，她是天赋加努力型的，这几年更明显体现出的，是努力。而方一凡这几年也忙了起来，两个人虽同处一个圈子见面的机会并不多。

方一凡没再继续想，他太累了，不需要数羊三秒就可以睡着了。

15/

南京的这场《声张》，方一凡莫名的有些感动。

他刚开始演音乐剧的时候，场下观众寥落无几，那时候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的音乐剧座无虚席，一票难求。他的第一场音乐剧就是在南京演的，所以这里可以说是他一个梦的起点。提醒他无论何时不要忘了初心，也帮助他一直坚定的前行。

方一凡下场后对着舞台和观众席拍了照片。他内心澎湃，不会发在微博上，直接点开了朋友圈。界面刚一出现，他就看到了乔英子刚刚发的一张照片。

他很少刷到她的朋友圈。乔英子一向是个不怎么在社交媒体上过多地展露自己的人，她曾调侃说自己更关注宇宙而非自我。方一凡点开那张图片，那是拍的书上的一点文字，光影角度正好。方一凡扫了一遍那段话。

“

盖茨比信奉这盏绿灯，这个一年年在我们眼前渐渐远去的极乐的未来。它从前逃脱

了我们的追求，不过那没关系——明天我们跑得更快一点，把胳臂伸得更远一点……总有一天……

于是我们奋力向前划，逆流向上的小舟，不停地倒退，进入过去。”

方一凡知道这本书，看过这部电影，也确切地听过这段话。但他在这一瞬间却无法对这样的契合感到喜悦或者惆怅，仅仅是不留下任何痕迹地把图点了回去，然后发了舞台的照片。

粉丝退场后还在门口等他。方一凡从剧场出来和大家挥手说再见，一如既往地叮嘱大家回家注意安全。时间不早了，但这些一张张的笑脸都看不出疲惫，看他的时候眼睛里都闪着光。直到他上车大家也此起彼伏地喊着：“凡凡再见！”“好好休息！”

洛洛拉上车门，看了一眼方一凡。她能看出来他今天挺开心的，却也想不到是什么原因。方一凡看着手机上王一笛发来的地址说：

“我去吃个饭，结束了给你打电话。”

洛洛点点头，又忍不住有点好奇：“是和谁吃饭啊？”

方一凡没犹豫：“王一笛啊。”

洛洛震惊了两秒，才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说：“啊，对，你俩是高中同学来着……可是，那个……”

方一凡看了她一眼，洛洛默默吞下了后面的话。

“到时候给你打电话，来接我就成。”

王一笛选的地方是他们还在读大学时聚会来过的火锅店。正是一天里热闹的时候，店里在放的音乐被掩盖的几乎听不见，但方一凡还是听出来是林宥嘉的《说谎》。方一凡坐在位子上想得出神，这时候王一笛就来了。

“好久不见啊，大明星。”王一笛摘了墨镜，刚从典礼现场下来的脸上画着精致的妆，几天的连轴转也在她的神色上添了一丝倦怠。

“哎哟，这是王大美女啊，好久不见。”方一凡恢复了日常的状态，冲她笑了笑，“等你点呢，我都饿一天了。”

“你不至于吧？”王一笛嫌弃地看了看他，“就为了这顿我请客，一天都不吃饭？”

方一凡笑了笑：“是啊。”

王一笛一向对自己的身材管理很认真，她也知道自己吃不了多少。但既然方一凡这么说，她就多给他点了几份，都是各种牛肉羊肉。

“你可千万别浪费。”王一笛说。

方一凡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：“您也太小看我了。你们女明星吧太注意身材，吃得少，我主要都是靠运动，从来不委屈自己的胃。”

王一笛伸手起开香槟倒上，扯开话题说：“我刷朋友圈的时候看到你发的舞台照片了。怎么样，今天演出不错吧？”

“嗯，很好。来南京演……有些很不一样的感受。”

王一笛看了他一眼，说：“之前我一直说要去看一次你的音乐剧，但自从《整容医师》后我也再没来得及兑现呢。下一场你在哪儿演？我能不能求个赠票啊？”

“你要来看我肯定给你留票啊。”方一凡笑笑，“下一场就在北京，大概下个月月初。季杨杨和周子清都说要来看，你们要是都能来那我可非常高兴了。这几次同学聚会没看见你，周子清之前还和我说，很久没见你了。”

“这两年确实是越来越忙了。”王一笛叹了口气，“我现在没有公司，自己办工作室，看着挺自由其实就是更累了，我妈刚才还给我打电话让我注意身体，其实我知道，她是想我了。我打算忙完这阵儿就回家好好陪陪她。现在算起来，我也是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了好几年了，事业稍稍有了点起色，回头一看，和父母朋友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。方一凡，你说，这是不是有得必有失啊？”

“是啊。”方一凡点点头，“一个人的精力就那么多，放在事业上多点，给家人朋友的自然就少点。我这两年算是想明白了，没有人能红一辈子，但家人朋友是永远的。当年上学的时候，咱们哪有这体会？想想十年前的我怎么也不会说出来这话——这些事儿，是真的只有长大了才能想明白。咱们这拨人算起来都是快而立之年了，能陪家人的时间越来越少了，特别是咱俩这种，一年到头地忙，比他们的时间更少。人这一辈子的遗憾太多了，我想减少点。”

王一笛点了点头。

“你说得对。”她说着从包里拿出来一个盒子，“能帮我个忙吗？帮我把这个交给……林磊儿，可以吗？”

方一凡伸手接过：“这是什么？礼物？”

“嗯，他要过生日了吧？”

方一凡回忆了一下：“应该是下个月月中……你怎么不自己给他？那样不更正式吗？”

“我见到他的机会比你少嘛。谢谢了。”王一笛轻描淡写地说。

方一凡看出来她不太想回答，也就不再问：“行，我记着了。来来来，快下菜吧，我都饿一天了——这是你要的肉啊？你怎么点这么多——”

热气腾腾的火锅和生动鲜活的陌生人，构成了一副人间烟火气的画面。方一凡和王一笛在火锅店最不起眼的角落里，用两瓶香槟干杯，聊了很多人和事儿。从季杨杨和黄芷陶的八卦，扯到林磊儿的学霸本质，又扯到高中关于“鲶鱼精”的外号，最后又说到了最近方一凡的综艺。

“节目我看了一点，”王一笛停顿了一下，看了看方一凡的表情，“英子……也去了？那你们就是……见到了？”

方一凡点头。

“见到了。”

没什么可避讳的。他们谈恋爱的时候大家都知道，那么分手之后四面八方的追问与试探也是无可避免的。他不愿像敏感过度的创伤患者一样面对这个问题，哪怕会显得过于平静而招来别人的各式各样的猜测，他也不想表现得像自己被伤害了似的。这是他莫名且独有的坚持。

“英子回北京多长时间了？”

“到现在……有两个多月了吧。”

王一笛停了停，又说道：“她回来之后，我们也一直都没联系，她之前的微信好像也不用了。我本来想联系她，但是……我又觉得，她在心里还是……”

“不是那么回事儿，你别多想。”方一凡接了话，“她两年不在国内，我们也都是在同学聚会上看到了她，她要准备工作和搬家的事儿，何况还要上节目，很多人都来不及联系。”

“……方一凡。”

“嗯？”

“你还爱着她吗？”

方一凡沉默了片刻，缓缓开口说道：

“今天我拍的观众席，不知道你看到没有——满场座无虚席。当时卖票，也都是一秒售罄。我从来没想过我会有今天，即便我已经红了，我还是觉得特别像一场梦。我刚开始演音乐剧的时候，我还记得，是大学毕业后的第一年，那时候剧场可以用空空荡荡来形容，观众很少，最多的时候也不过是二十多个。奶奶身体不好，我不想管家里要钱，也不想放弃音乐剧，就去参加各种小型的音乐节各种的商演来赚钱。而那个坐不满的剧场，只有一个人会场场都来，那就是她。”

“你问我还爱不爱她，我可能，没法回答你。因为我自己都没问过我自己这个问题。我记得的是每次谢幕之后她都会在台下给我鼓掌，灯光照在她脸上，她一笑起来，我觉得整个剧场都变得明亮。这个场景我记了很多年，以后可能也不会忘。至于我们之间，我祝福她，这就够了。”

王一笛看着他的神情，几不可闻地微微叹了口气，等了一会儿，轻声说：

“快吃吧，你可说了不浪费。”

/16

直到节目第五期录制前的这段时间，乔英子都没再见到方一凡。

乔英子没有细想过这件事，一来是忙于天文台的工作，二来是她不愿去想。周五下班那天走过车站，她无意间看到了音乐剧演出的海报，是方一凡的《声张》。她看了一会儿，回忆起来前不久方一凡说过邀请她去看，在南京，她没去。这一次是在北京了，她触手可及的地方。

乔英子已经过了那个会在作文开头写“白驹过隙时光如梭”的年龄了，年少的时候没有太多关于时间的感慨却喜欢故作深沉，长大后有所触动却习惯了沉默不语。这是少年人和成年人的通病，或许谁都不可避免。

北京这几天又开始下雨了。

周六，乔英子照例回父母家。吃饭的时候聊到了磊儿，宋倩眼睛亮了亮说：

“磊儿现在真是越来越厉害了，听说在科研所非常用功，带着他们团队都在研究些前沿的东西。我本来想着磊儿这孩子肯定是专心搞学术没时间谈恋爱，但最近我听说——磊儿好像谈恋爱了。”

乔英子一脸惊愕地抬起头，嘴里塞着饭含糊不清地说：“我怎么不知道？”

“要你知道干嘛，又不是和你谈。”宋倩笑着说，“你可别不信，虽然我也不是亲眼看见，但这事儿十有八九是真的。想想也是，磊儿呢学历高，有前途，长相也不错，人品更没的说，简直就是千里挑一的优质男友——对吧？这得多少姑娘排队追啊——”

乔英子点头称是，继续吃自己的饭。

宋倩看了看她，说：“英子，不是妈妈催你，但你可不小了，应该去开启一段感情了。爸爸妈妈不能陪你一辈子，等到有天我们俩走了，你……好好好，我不这么说，但有个人照顾你，我们才能放心啊。”

乔英子叹了口气，往椅子上一瘫：“你就趁我爸不在，开始给我潜移默化地思想教育了。妈，我现在真没那个想法。”

“这话叫你说的，你爸在我也这么说。”宋倩撇撇嘴，“我还怕他啊？再说了，你爸和我肯定是同一条战线上的，这你就不用想了。现在呢，是这样的，前几天宋老师和我聊天的时候说起她有个学生，也是春风毕业的，就是你上一届的一个学长，你可能不知道，姓郑——人家现在在大学教课，宋老师很欣赏他，说是个非常沉稳踏实的孩子。现在人家还没女朋友，我想着让你俩见一面……”

“妈——”乔英子拖长了尾音哀嚎，“哎哟喂，您这是干什么呀！”

“什么干什么呀，让你去见见，就当交个朋友不行吗？而且我问了，这位小郑老师呢也有这些天文地理的爱好，知识面很广，和你肯定聊得来啊，你去见见又有什么不可以的？”

“妈，你先停，”乔英子坐起来，“妈，我亲爱的母亲大人，我知道，道理是这么回事，可我真的没时间我也不想去，你就当我有社交恐惧症行不行？和一个陌生人见面，然后还尬聊，天，我只要想象一下就受不了了。你就饶了我吧。”

“就去见见有什么尬不尬的，”宋倩丝毫没被打动，“我知道你不是没时间，你就是敷衍我。我不管，明天下午，我替你约了，你必须去。”

乔英子无奈了。乔卫东出差去了，她失去了一个可以拉拢的中立派，而现在呢宋倩已经是下了死命令了，看来这顿饭是逃不过了。

在内心深处，她理解妈妈，也愿意付出这点时间去见一面让她安心，即便是敷衍。

“好好好，我答应你。”

乔英子叹了口气。

乔英子和郑先生是在一个很普通的咖啡厅见的面。

和她想象的一样，郑先生穿得很正式，西装革履，一表人才。握手的时候郑先生很有礼貌地等她先伸手，三言两语介绍自己说：

“我叫郑毅，是个听起来很正义的名字吧？今天应该穿的休闲一点的，但刚从课上下来来不及换，希望你不要觉得拘谨啊。”

这样简短而温和的开场白奠定了接下来的谈话基调。不会有人在这种情况下仍然抱有敌意的，更何况乔英子本来也没什么敌意。她答应了宋倩来见面，其实已经做好了尴尬的准备，但很明显，和电视剧上不太一样，这是次没有什么波澜起伏或者出现什么奇葩对象的会面。

郑毅在大学里教的是生物科学，至于对天文地理感兴趣并不是宋倩的一面之词，他确实是有过研究的。乔英子看出来他知识面确实很广，对什么都了解一些而且很谦虚。再加上他们都是春风的，不过差了一届，谈起母校来共鸣很多，因此这次聊天的效果超出了乔英子的预期，不仅不尴尬而且还算愉快。

快结束的时候，郑毅说：“你要是愿意，我们可以加个微信。”

乔英子点了点头掏出手机，就在这时被一个声音叫住了。

“英子姐？！”

乔英子茫然地抬起头，看到了一个手里拿着奶茶带着惊讶看自己的女孩儿。她稍稍回忆了一下就想起来，她们见过一面，在方一凡的车里。

“……洛洛？”

“没错没错，是我。”洛洛笑了起来，“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你啦！”她说着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郑毅，郑毅礼貌地冲她点了点头。

“啊，你们……”洛洛有点小小的惊讶，又马上收住了，“你们继续聊，我就不打扰了。那个，英子姐，有空我请你喝奶茶。”

乔英子看着这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笑了笑，说：“好啊，不过下次我请你吧。”

洛洛笑着说那英子姐再见，就转身出了咖啡厅。

乔英子看着她的背影心绪有点飘忽，片刻才缓过神来想起本来是要留个联系方式。她抱歉地朝郑毅笑了笑，说：“那你扫我一下吧。”

17/

在北京演《声张》，对于方一凡来说是一种重回主场的感觉。

他的家人朋友都在这，他自己的根在北京。也因此，这一场他要给好一部分人留票。周子清和季杨杨都是本来就说好的，王一笛的他也提前留了，除此之外还有以前的几个同学和朋友。方圆和童文洁本来也说来看，后来因为奶奶的病方圆要去照顾，童文洁最后也说不去了。方一凡的高中班主任李萌和潘帅也提前留过了票，算下来，这一场可以说是他的亲友团降临了。

彩排那天江然特地来叮嘱这叮嘱那，方一凡左一句是是是右一句对对对地回应着，搞得他的这位金牌经纪人没脾气地说：“我感觉我就像带了个孩子。还是背后淘的那种。”

“然姐，这你就冤枉我了，我多乖啊？”方一凡低头看着手机，脸不红心不跳地说。

“你别跟我贫了，你什么样我还不知道？还有哦，这几天呢有个导演找我，他是非常喜欢你的，我还没立刻答应，等你这几天忙完了再说。”江然看了看四周，又说，“洛洛呢？”

“哦，我让她出去给我买点喝的。”

“洛洛这孩子吧，性格单纯，工作上也认真听话。”江然说，“但是吧，还是太年轻。凡凡啊，你要记得凡事多慎重考虑，眼光……”

“眼光放长远，脚踏实地。”方一凡抬起头，“我记住了，然姐，真的。你要相信我。这话你从我刚出道说到现在，我怎么着也不可能忘。”

“行，那我就不说了。”江然走出化妆间，末了还不忘补上一句，“今晚记得发微博。”

方一凡比了个ok的手势，继续盯着手机屏幕。

江然刚走，洛洛就进来了，一路小跑进来把饮料放到方一凡面前，一脸的惊魂未定。

“你这是怎么了？怕我渴死？我还没那么脱水啊。”

“不是不是，我刚才看到然姐了。我的天啊，就在门口。”

方一凡哭笑不得地说：“你还怕她呢？”